陈翥 摄

二十世纪二十年代，朱自清先生只身一人来到临海教书，住在紫阳街，并在此创作了《匆匆》《毁灭》等名篇。对于紫阳街，他是这样描述的：“柱子如鸡骨，地板如鸡皮！但自然的宽大使我忘记了那房屋的狭窄。”

因此，我到临海，紫阳街是要去的。有人认为：北有平遥，南有临海。指的就是以紫阳街为核心的临海古城可与平遥媲美。紫阳街商铺林立，这些两层高的木结构建筑，带有明显的明清遗风，斑驳的色泽中涂满历史的沧桑。每隔一段距离，就有一座“坊”，有悟真坊、奉仙坊、清河坊等。光看名字，就能猜测出内里蕴含的故事。街上随处有老人闲坐聊天，与青石板融为一体，“朴实得与自然一样”（朱自清语）。想来，这既是商街，也是他们的家。

朱自清在《致S兄的一封信》中提到，他最爱的是紫藤花，还亲手栽种一棵。这使他在平淡的日子里寻觅出浪漫，一时忘了烦恼。所以，朱自清说临海“永远不能忘记”。为了记住这些“不能忘记的”，当地专门开设了朱自清纪念馆。馆内摆设的“教室”“书房”，一下子把人拉进朱自清当年工作的场景。我看了朱自清著作本和手迹后，再端详先生的黑白头像。那眼镜后的真诚注视着每一个人，直逼人心，叫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忘却“真、善、美”。我们在感慨时间都去哪儿的同时，突然看见院落边上的那棵紫藤，花开得正热烈，勃勃生机中让人感到一些欣慰。

朱自清在临海期间，曾经上北固山爬坡听风，在望江楼看浮桥，还去赏雪、看梨花、看柳色。临海的江南长城号称“雄镇东南”，被誉为北方明长城的“师范”和“蓝本”，已被列入“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”。戚继光驻守此地时，改进和加强了城墙，创下九战九捷的辉煌战绩。我登过北京八达岭长城。如果说北方长城是雄浑辽远，那么临海长城显得灵气娟秀。我从揽胜门起步，沿着北固山一路前进，沿途绿意盎然，鸟语花香。往远处看，灵江逶迤曲流，水过无声，还有那朱自清笔下“低低的、小小的、绿绿的田亩”。久伫长城和北固山，就会产生“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”的怀古情思。我想，面对大片大片的晚霞，伤怀不请自来，先生的思绪里多了远方的亲人和苦难的祖国。

朱自清在临海只有一年多，但他的回忆里始终有临海。都说怀念一个地方，是胃里留有那里的痕迹。临海美食众多，当年朱自清必然品尝过麦虾。面粉加水拌成粉浆，用菜刀顺容器沿口刀刮下锅。这手法与山西刀削面的做法有点类似。粉浆下锅后既不像面条，又不是粉块，形成弯曲的样子像虾。麦虾汤里加入咸肉丝、笋丝、青菜以及鲜虾等海鲜。如此混搭，山珍与海鲜皆而有之。趁热喝一口，鲜香滋味；夹一只“麦虾”，筋道醇实。半碗下肚，紧缩一夜的肠胃舒展开来。餐后，泡一杯“羊岩勾青”。茶叶脆嫩，汤色清澈，仅闻一下，清香扑鼻而来。闲暇之余，我环顾四周，临海市民吃着麦饼，糟羹，汤包，三五成群，悠哉慢品，如朱自清一样既烟火又斯文。“千年台州府，满街读书人”的雅称，真是名不虚传。

临海美食最让我赞不绝口的还是“蛋清羊尾”。相传该小吃曾入选清廷宫宴。“蛋清羊尾”由面粉包裹豆沙丸子下油炸后，蘸糖吃软酥香甜。诗人舒婷很喜欢这外形与羊尾极其相似的美食，吃时“唇齿来不及盘点个中真谛，嗓子眼已经彻底没收了。”可见她是多么不顾淑女形象。

入夜，游东湖公园。湖水平静，整个城市的喧闹似乎被按在水底，被鱼吞吃，被茂密的水草淹没了。走在朱自清走过的水阁上，微风吹来，几分醉人。我穿过半勾亭，进入樵云阁，又拐入琪水园，豁然开朗，只见大片灯笼闪着亮光，掩红了古城墙，也将这份喜气感染给了我。再回头看经过的曲径通幽，好像生活种种，不管多少困难，最终都会过去，美好不期而至。正如《匆匆》中写道：“燕子去了，有再来的时候；杨柳枯了，有再青的时候……”